(四)大众餐厅
诺亚迪克号,的确是一艘与诺亚之名相符的船。从1878年首航开始,这艘长约140米的庞然大物就以21节航速的绝对优势夺得了当年的蓝缎带奖,成了名幅其实的海上霸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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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现在,这艘巨轮就静静停靠在南安普顿港,等待着下一次起航。
附近的码头上,成千上万等候登船的乘客汇聚于此,汇成岸上飘荡起伏的浪潮,把身下的海水也推得一同涨落摇晃。
一同浮在人海里的纳维格特小姐,望着上层甲板上那个拿酒杯的黑影,无奈地合起手上的游轮介绍册。
“恕我直言弗洛朗,我不觉得乘这条船回国是个好主意。”
“为什么?”弗洛朗不明所以的问。他试着朝利兹目光聚焦的地方看去,找到了站在游轮上的那个人影。
虽然背着光,但从弗洛朗的角度还是能模糊地辨认出他大体的长相轮廓。
黑色燕尾服,身材修长,头发微卷。
“merde!莫里亚蒂!”弗洛朗叫起来,“这狗杂种也来了?您是怎么发现他的。”男人不解地问道。
“这不难,毕竟我实在没法忽视他手里那个反着光的玻璃杯。”纳维小姐一边避开躁动的行人,一边答道。
“倒是你弗洛朗,在我的记忆中,你应该不认识这位伯爵大人。可你的表现又像是非常恨他。”
事实上,以利兹对自己这位朋友的了解。如果两人之间只是普通恩怨的话,秉性温和的弗洛朗是不会开口骂人的。
“我的小姐,”弗洛朗瞪着船上的人影,“这一点您说错了,我们之间不仅认识,我还差点因此丢了命。”
“和他那光鲜的外表不同,这位伯爵性格歹毒又阴险。”
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伦敦。我驾乘马车路过卡纳比街的时候,另一辆马车突然迎面向我冲过来,幸好我及时从车上跳下,才避免了车毁人亡的惨剧。就在这时我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该死的莫里亚蒂,他边微笑边用凶狠的眼睛盯着我,明晃晃一幅谋杀未遂的模样。后来在达勒姆镇的时候,我在街上闲逛,看见有个醉汉喝的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,我好心上前扶他,他却一下扑到我身上。然后从旁边的旅馆里又冲出几个人,他们扯着衣服要把我拖进小巷子里。我拼命的挣扎,大喊大叫引来巡警才得以脱身。可就在我放松下来的时候,从旅馆二楼的窗口里,我又看到了莫里亚蒂,他像条毒蛇一样盘踞在楼上,对着我冷笑了一下。”
“好吧我的朋友…”
听完弗洛朗的遭遇,利兹少见的沉默了一会。
“我得承认,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。”她说,“不过我可以保证,不会再让他们得逞了。”
弗洛朗点点头道:“当然小姐,已经过去了。不过当务之急,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然后另换一艘船?”
“或许已经晚了。”利兹环视四周道。
“仔细看看码头上的人弗洛朗,斜前方那个卖卷烟的小贩,我们左边挥手帕的妇人,还有维持秩序的那两名船员…说不定还有更多藏在角落里没有跳出来的家伙。我敢肯定他们全是莫里亚蒂雇来的演员。不得不说,这回我们遇见了一个好对手,比预料中更难缠的对手。他既然能洞悉我们的想法,又怎么肯给我们逃跑的机会呢?”
“那么小姐,我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,你趁机联系杜朋大使寻求帮助。”弗洛朗道。
“别太高诂自己弗洛朗,也别太高诂我。”利兹苦笑道。
她闭上眼沉思一会,随后压下黑色软帽,将脸藏在了阳光下的阴影里:
“布下这样一张大网,只对付我们两条小鱼岂不是太可惜。既然无法推拒,弗洛朗,我们就上船去。希望其他的鱼儿们能把水面搅浑,因为只有足够的混乱才能让他们无暇顾及,才能让我们顺利地逃回海里。”
‘那么,’纳维小姐轻抚裙摆,仿佛在向巨轮祈愿。‘上天保佑您,我宽宏博爱、守信重义的伯爵大人。’她冷笑。
而在这艘巨轮上甲板的船舷边,克罗菲斯伯爵仰头饮了杯红酒。除非是极其正式的场合,否则他总是举着只高脚杯,不冷不热地站在那里。
“我没想过,你会对她这么感兴趣。”他调侃道。
伯爵身后的年轻人笑一笑:“我感兴趣的是接下来的芭蕾舞剧。”
“《赛吉尔》么,故事略显俗套,但这次的改编确实让人眼前一亮。”
阿尔伯特·莫里亚蒂说着放下酒杯拿起长柄望远镜。年轻人给他指了个方向,“一个故事的好坏取决于演员的优劣,看,我们的女主角来了。”他说。
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,阿尔伯特立刻注意到岸上的一位女士。
即使做了伪装,他还是认出了伊利兹·纳维格特那张惹人厌恶的脸。只见她混在登船的人潮里缓缓向前移动着,身旁还跟着个戴二角帽,腰间系着羽毛的男人。
阿尔伯特轻轻抬手,端望远镜的姿势仿佛在拿枪瞄准猎物。
“纳维小姐,”他看着那道身影,微笑起来,
“一个无耻的小偷。原谅我不恰当的比喻,不过她实在让我想起几年前在哈尔顿猎过的一匹黑狐,也是这样的狡猾可爱。有好几次,那畜生试图绕到背后去偷我的兔子,但待我回过头时它就逃的无影无踪了。”
“至于她旁边的那位先生,我想你认识。”
阿尔伯特一边收回望远镜一边说道。他半倚着甲板边缘的栏杆,眺望着码头上的盛景。
伯爵的身后,年轻人缓缓走上船弦,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。
“当然,那是弗洛朗先生,纳维格特小姐的线人之一。身强力健又很莽撞,在达勒姆给我添了不少麻烦。”他说。
“听起来纳维小姐和她的线人野心不小。”阿尔伯特看向他的兄弟,绿色的眼底笑意未显,“近两年来,这位来自法兰西的间谍小姐在英国可是表现的很活跃。你觉得她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吗?”伯爵侧身问道。
“毫无疑问。”
“那么威廉,我想,在这艘船上提前解决隐患或许是最好的做法。虽然我曾向她承诺过在英国境内的安全,”他顿了顿,“但从这里向北航行一天之后,所在的位置就是公海了。”
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。“让我想想,”他说,“…这位搅局的间谍小姐,本来我倾向于让她受些适当的教训,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,”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,微风混着阳光抚面而来。“如您所愿,尊敬的兄长,”
“故事已经拉开帷幕了。”
利兹和弗洛朗花费了半个小时才登上了游轮,来到了他们位于二等舱的房间。
为了吸引游客,诺亚迪克的客舱宽敞奢华,一等舱的墙壁装饰有橡木、缎面,二三等舱是桃花心木镶板。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,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则悬垂在窗户两侧。
精美的陈设吸引了弗洛朗的注意,也冲淡了因为遇见莫里亚蒂而带来的不安。
他半开玩笑的说:“早知如此,我们应该订间一等舱套房的。听说那里的晚餐还会免费供应冰淇淋。”
“别说蠢话弗洛朗,还是你嫌自己活得太长,所以想跟莫里亚蒂做邻居。”利兹开窗看了看,确定了这间房在船上的位置。
“我们在第三层,再往下走是休闲室、剧院和餐厅,储藏室和冰窖则在最底层。莫里亚蒂住在第五层,紧邻上甲板。”她说。
“游轮会从不列颠的西面绕行一周,之后到达法国,那时候我们就安全了。所以在这两天的航行途中,我们要尽量避免单独出门,只在有巡警的地方活动。除非想引起国际纠纷,否则他们还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。”利兹说着,又检查了一遍房间,把窗户封死了。
“我明白小姐。”弗洛朗答道,“但水和食物要怎么解决?”
“当然是先去大众餐厅用晚餐并买够两天的食物了。”利兹笑着伸出手臂邀请道,“或许我面前这位体贴的伸士愿意跟我一同前去。”
“小姐,那是我的荣幸。”弗洛朗也笑起来。
他们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顺着人流走进餐厅。利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向侍者要了一份香煎鳕鱼。
“鳕鱼很新鲜,可惜厨师没有足够的经验,黄油放得太少,鱼肉尝起来又老又死。”利兹评价道,她又叫了一份苏格兰蛋。
这是一种用鸡蛋和肉馅做的菜,先把鸡蛋煮到蛋白凝固蛋黄流心的程度,再在外层裹一层培根蘑菇肉碎,然后过油。
不过这道菜还没送来,餐厅入口处就传来了吵闹声。
那是一个矮胖的男人拽着个穿补丁衬裙的女孩,他拉着女孩的两只胳膊,想要把她往楼梯那边拖。
“莱莉,别在这里给我丢人,回去再说。”
“不要,不要。”那女孩挣扎着,脚蹬在地上来回摩擦。她看起来又瘦又小,最多七八岁的样子。
旁边一位戴鸭舌帽的老者伸手拦住那个男人:“先生,把你的手放开,你没听到这孩子说不要吗?”
男人看了看他,见对面是个精瘦的老头,便继续推搡起女孩:“得了吧,老头子,你才应该给我闪开,这是我的女儿,这是我的财产,我管教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。”
女孩听见他的话,挣扎的更厉害了:“我不是他女儿,我不是。”她哭闹起来。
“别胡闹了,再不回去我就打你。”
这对话让刚才阻拦男人的那位老先生沉默了。而四周的人虽然都在关注这边,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。
“哎,”利兹叹一口气,“弗洛朗,你看,即使我们不去找麻烦,麻烦也会送到我们面前来。”
她站起来,快步向着餐厅入口走去。
“放开她,谁允许你动我的侄女!小戴弗尼,快到姨妈这里来。”
女孩面对走到跟前的利兹,有点不知所措,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胖男人凶恶的表情,立刻对利兹喊道:“姨妈,救命。”
那男人还不肯放弃,他对着利兹大声叫道:“姨妈?你这个骗子,她这种穷人家的孩子,怎么会有你这样一看就是上层社会的姨妈。”
利兹闻言笑起来:“那你呢,先生?这位小姐的围裙背面有她母亲绣上去的名字,来我这里,”她说着把女孩拉到了自己怀里“Dph”纳维小姐随即宣布道,“这是戴弗尼的缩写。而你刚刚叫她什么来着,我想想,莱莉?”
“先生,趁我还没有叫巡警来,赶快从我的视线里消失。”利兹道。
男人狠狠瞪了利兹一眼,面色惨白的逃走了,人群随即发出一声欢呼。
“孩子,”利兹在一片喧闹声中道,“能告诉我你住在哪个房间吗?”
那个女孩很小声的说:“我是住在船底的,我父亲是新来的仓库搬运工。”
“好吧,”利兹对弗洛朗道:“我们一会送她回去。”
“那么现在,来陪我吃个冰淇淋吧。”她对女孩说。
不过利兹不需要送女孩回家了,因为冰淇淋刚到没一会儿,女孩的母亲就找了上来。她对利兹表达了万分的谢意,然后带走了孩子。
大概二十分钟后,利兹小姐也用完了晚餐,弗洛朗则去前面打包了不少食物。
“小姐,您先回去吧,这里只出售啤酒,我还得去仓库搬点水。”他说。
利兹本来想拒绝,但看着餐厅里越来越少的客人,想到仓库里平时也是人来人往。
她叮嘱好友道:“快去快回,走人多的地方。”
“当然。”弗洛朗道。
随着他们分开,弗洛朗往最下层走去,利兹则顺着楼梯向上爬。
可等她跟随人流回到房间门口,原本打算开门检查一番的时候,却在房门下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封信。
信封用的是伦敦本地产的精装纸,没有香味。利兹于是将它拆开,开始阅读信上的内容:
纳维格特小姐敬启,
诚邀您今晚午夜于游轮剧院一聚,五号包厢,静候光临。附上邀请函一张。
詹姆士·莫里亚蒂
‘什么歌剧魅影’
这封让利兹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,她将信封向下抖了抖,一撮深红色的羽毛从里面飘了出来,正是从弗洛朗身上装饰的那支上剪下来的。
利兹抓住羽毛,攥紧了拳头。
在伦敦郊外,贵族们的宴会总是从傍晚开始,直到凌晨才告结束,而现在,他们显然也把这个习惯带到了游轮上。
处处笙歌、觥筹交错中,布利兹爵士周围却布满了乌云与阴霾。他沉着脸,坐在舞池外面的休息处,盯着舞台中央一圈又一圈来回旋转的人们。
就在刚刚,他收到了自己名下的孤儿院发生大火的电报,让这位以慈善活动著称的爵士感到心神不宁。
他正忧郁间,身前一位穿着深紫色长裙,戴黑色薄纱软帽的小姐快速略过,朝着二楼包厢那边走去。
布利兹立刻就判断出了她的身份,接着他一边羡慕包厢主人玩的花,一边感叹什么时候j女都能收到上流晚宴的邀请函了。
等到那女人进了包厢,他才顺着侍者的指引向着自己的套间走去。